郑振铎先生在徐州考察文物
2017-03-14 09:25:00
来源:民进徐州市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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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振铎先生是中国民主促进会创始人之一和第一届理事会理事,是我国现代杰出的爱国主义者和社会活动家、作家、诗人、学者、文学评论家、文学史家、翻译家、艺术史家,也是国内外闻名的收藏家,训诂家,对中国文化学术事业做出了多方面的杰出贡献。

  徐州是华夏九州之一,有着5000多年的文明史和2600多年的建城史,汉风遗韵淳厚,文物古迹众多。但是,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徐州历经千百次战火,文物保存状况堪忧。1953年夏,时任徐州文物管理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的王肯堂到北京,去文化部文物局汇报工作,主要商谈茅村汉画像石墓的保护问题。时任中央文化部文物局局长的郑振铎先生亲自接待,此后一直心系徐州文物保护工作,这也是他亲赴徐州考察的主要动因之一。

  1956年4月2日晚7:22,郑振铎先生自开封抵徐,历时7个小时。一路舟车劳顿,到徐时天色已黑,没有开展工作。在当天的日记里,他写到:“(自开封)12点18分开车。沿途景色,无甚可观者。过兰封、中权、商丘、黄口等,到徐州时,天色已黑矣。有市委书记及市文教处长来接。住招待所。九时半,睡。”

  4月4日下午,郑振铎先生离徐奔赴上海,“下午一时半许,到车站。准二时许开。车上很空,我一人占住一房。六时晚餐后,不到九时就睡了。车过浦口,渡江而南,我均在睡梦中。”不知郑振铎先生何时到上海,但是从徐州到浦口,也用了7个小时。这一路颠簸,对于一个年近花甲的病人,确实异常辛苦。考察过程也不轻松,4月3日下午二时许,他乘吉普车“赴茅村,走了一小时才到……颠簸不堪”,返程也应如是。

  在来徐之前的4月1日,郑振铎先生一早就感到“微有腹疾”。在徐几日,他忙于考察,在4月3日的日记中提及“腹疾未愈,然兴致甚佳也”;这是因为此行收获不菲,胸怀大慰。至上海后,他在4月8日的日记中写到:“六时许起。腹疾仍未愈。”而到夜间,症状加重,所以4月9日的日记开篇就是:“六时许起。腹疾仍未大愈。昨夜里起来数次,便后,血流甚多,痔疾大发……”抱病如斯,他仍然坚持按时起床,投入繁重的工作,其敬业精神可见一斑。

  当然,自4月2日晚至4月4日中午,郑振铎先生在徐州整整一天半的时间,也是拖着病体坚持考察的。但是行程之紧凑、内容之丰富、工作之细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体不适。根据这两天的日记,笔者梳理出他的考察日程安排如下:

时间

地点

活动

内容

4

3

上午

六时

招待所

写信给故宫吴、陈

提出二事:(一)多做龙门造像的模

型;(二)考虑在兰设分院。

九时许

范增墓

考察

拾得绳纹陶片不少。

云龙山

考察

石佛寺、汉画像石室、保存古物的

二室。

戏马台

考察

万历、天启碑。

苏姑墓

考察

墓前有“大宋皇祜六年经幢”。又有楚王、虞姬牌位。

十二时许

招待所

 

午饭,午睡。

4

3

上午

二时许

 

赴茅村

走了一小时才到。

三时许

茅村

考察

汉墓,凡五室。徘徊半小时而出。

四时半

蔡邱

考察

拾了不少陶片,且有瓦当和绳纹瓦

片,且有鬲脚。

桓山

考察

传为桓魋墓,明人刻石甚多。

六时半

招待所

 

晚餐,稍睡。

十时半

招待所

 

知今夜走不成,乃决定乘明天下午车动身。

44日上午

八时半

招待所

会谈

找铜山县王科长来,了解情况。

奎山文化馆

考察

寂无一人,书有一千余册。

奎山

考察

登奎山,有一塔。

子房区文化馆

考察

书多到七千余册。

和平剧场

考察

见柳琴剧二团的负责人。

市图书馆

考察

市图有原来铜活字本的《图书集成》一部。

十一时许

 

回招待所

 

  郑振铎先生在徐州考察时间短暂,亲赴现场十余处,对徐州文物评价甚高,但对保护状况甚为忧心。

  4月3日上午,先到范增墓(今已确认为东汉彭城王墓),预言“此地处处是古物,汉墓尤多”。

  继而登云龙山,见“云龙山石碑林立,皆近代物”,但“二铜钟,一弘治,一康熙;二铜鼎,一嘉靖,一万历,皆佳”。到石佛寺(今兴化寺),寺中“多摩崖佛像,又惜为风日所裂,片片欲坠,多已磨没无迹”,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寺有三石室,认为其中“汉画像石室则极佳。徘徊不忍去”,认定“每石四周的花纹,类汉墓,殆从汉砖墓更进一步者”。更进一步指出汉画像石甚多的原因是,“丰沛徐砀多汉高从龙子弟,荣归后,纷纷经营墓室,汉墓之多,殆以此欤?”在保存古物的二室,指出“三关(官,笔者注)庙出土的一套北魏俑,中有类狮身人面兽的二俑,尤可贵。有朱沦瀚和薛渔的指画,甚好。范江的一张画,也不坏”。

  再到楚霸王戏马台,见到万历、天启碑。此碑为明万历年间徐州兵备右参政莫与齐手书的“戏马台”三字碑,清道光廿八年(1848)建碑亭覆护,光绪十三年(1887)重修,题篆书匾“从此风云”。至于楚霸王当年“遗迹一无存者”,叹惋之余又觉此地“甚狭小,不知如何盘马弯弓法”。

  4月3日下午,到茅村汉墓,“打开了门,才见出此墓之弘伟”,但“凡五室,只三室有画像”,特意注明余皆散遗农家、小学中,而“农人打井要用石,闻铜山县因打井发现一画像石墓,农人拟取出圈井。正阻止之”,真是暴殄天物啊!所存物中,“有一石窗,可考见汉制。画像极生动,马的姿势尤好”。郑振铎先生甚喜,“徘徊半小时而出”。

  四时半,到蔡邱,文献多称“丘湾遗址”,位于徐州市北17公里,茅村镇檀山村东南,坐落在近山旁水的台地上。郑振铎先生在此展现出了作家应有的细腻情怀,对遍地野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赞其“很可爱,似是子午莲之类”。归途到桓山,汉墓虽“今已堵塞,不能入内……未能穷其究竟也”,但见“红日西照”,顿觉“精神倍振……腹疾未愈,然兴致甚佳也”。

  郑振铎先生原打算4月3日连夜离徐,但没有买到车票,“乃决定乘明天下午车动身”,他说:“有此半天余闲,可料理几件事。汉画像石如何集中,拟尽半日之力为之。”但4月4日上午,他一刻也没闲着。先到奎山文化馆,见图书不多,仅一千余册,但馆内寂无一人。随后到子房区文化馆,存书多达七千余册,看到有群众搞柳琴剧,觉得“很有精神”,“图书宣传栏”以彩画为宣传,经验也很值得推广。由此可见,郑振铎先生对群众文化的普及工作亦极为上心,而且在走访的同时,也在思虑着汉画像石的集中保护之策吧。

  迨及4月10日,郑振铎先生在上海考察完毕,是日五时许起,收拾行装拟赴杭州,适逢江苏派时在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工作的葛家瑾前来汇报,得悉“徐州情况较我所知的更为严重”,又不禁忧心忡忡。他在日记中详细罗列六处:“①凤凰山有画像石汉墓四个,②路山有画像石汉墓八个,③东贺村有古墓,④后周埚有四个残墓,⑤二郎山利国铁矿在一丈深的地方发现画像石墓(陶器、玉器二十八件),⑥东山古墓亦有画像石”,而“有画像石的汉代大墓到处皆有之。已露头者即有十多个。如何清理发掘”呢?

  1956年6月间,为加强汉画像石的保护,根据已升任中央文化部副部长的郑振铎先生指示,成立“江苏省徐州汉画像石保管组”,办公地点设在云龙山下的乾隆行宫。作为汉代三绝、江苏三宝之一的徐州汉画像石保护工作,在他的亲自关照下,终于走上了正轨,使承载中华传统文明的汉画像石的魅力开始在新的时代大放光彩。

  然而天妒英才。在郑振铎先生来徐考察两年之后的1958年10月17日,他率中国文化代表团出国访问,途中因飞行失事不幸遇难。著名武侠小说家在梁羽生《郑振铎与商务》一文中痛悼:“第一个因飞机失事而死的名作家是徐志摩,第二个是郑振铎。谈徐志摩的甚多,我来谈谈郑振铎吧……他的死是中国文化界的一大损失。”

  斯人虽殁,余情难了。今天,当我们伫立在云龙山西麓的汉画像石馆前,当我们来到兴化寺观摩北魏大石佛,当我们登顶戏马台吊古抚今……我们应该为郑振铎先生不辞劳苦抱病考察的高尚精神,为他对徐州文物保护工作所作出的巨大贡献,深深感动,鞠上一躬。(张自军:民进徐州市委委员,诗人;徐建国:徐州古建筑专家;王沛:徐州文化学者。)

作者:张自军 徐建国 王沛  编辑:薛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