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和平

作为著名教育家、社会活动家的吴贻芳，她的一生始终与祖国同呼吸共命运，她把一生献给了教育事业，献给了挚爱的祖国。不管是民族危亡之际，还是在前程抉择之时，她表现了强烈的民族自尊和真诚的爱国情怀，她一生始终在不同的舞台服务于祖国的自强自立、发展强盛。她是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方针政策的亲历者和见证者，她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统一战线事业所作的贡献也将永存于世。

吴贻芳社会活动的大致历程和主要特点

吴贻芳参与社会活动、走上政治舞台以后，表现出了卓越的社会活动才能，在各个时期有些什么特点呢？

（一）抗战前：活动的重心是围绕学校发展

1928年吴贻芳接任金女大校长以后，她的社会活动是和学校紧密相连的。吴贻芳一方面是为了学校的发展，需要与社会各界、教会组织等建立密切的联系，也包括学校的重新登记、配合筹款，顶住两次并校的压力，以及考察国外一些名校和教育情况为我所用。同时，她利用自己的社会影响，向国外介绍中国妇女的情况。其中，1933年参加“国外宣教事业访问团”去美国多个城市演讲，时间长达三个月。1935年，她被推选为“中华全国基督教协进会大会”执委会主席，后连任至1947年辞去。

（二）抗战中：勇敢地站在第一线，发挥了积极的影响力

全面抗战爆发以后，吴贻芳果断将学校西迁，保持弦歌不辍，而且以一种大无畏的爱国主义精神，投身于全民抗战之中，她主要有这样几方面的作为：

1. 参加庐山座谈会、庐山妇女领袖座谈会和相关的组织。在七七事变前夕，她应蒋介石之邀参加了庐山座谈会，会议期间的7月17日，蒋介石发表了著名的“庐山谈话”。这次座谈会以后到她12月初离开南京，在这近四个月的时间里，吴贻芳除了忙于金女大的迁校事宜，她还组织人员参加救护伤病员、义卖义捐、宣传抗日等活动，在《魏特琳日记》里有很多这方面的记载。以后，她还和邓颖超等一起参加了宋美龄在庐山召开的妇女领袖会议，并参加了国统区妇女界的统一战线组织，推动国统区各界妇女的团结抗日。

2. 参加国民参政会并担任五主席之一。国民参政会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时期国共合作的产物，吴贻芳在其中呼吁团结、呼吁民主，发挥了积极的作用。第一届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中包括中国共产党的代表毛泽东、邓颖超等七人，吴贻芳作为无党派人士被聘。1938年7月6日，第一届国民参政会在汉口召开。从第二届一次大会以后，国民参政会实行了主席团制，吴贻芳当选为五主席之一，她的领导才能为大家公认。

3. 参加六教授访美团，特别是参加联合国制宪大会。1943年3月，吴贻芳参加“六人教授团”前往美国，介绍中国抗日战争的情况。在此之前的2月份，宋美龄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引起了轰动。六教授团就是以中国知识界的身份，开展的一次民间外交活动，与宋美龄的访问相互配合，产生了非常积极的反响。1945年4月25日，吴贻芳作为中国代表团中唯一的女代表，以无党派人士的身份，参加了在美国旧金山召开的联合国制宪大会，在历时两个月的会议中，吴贻芳表现出了一个杰出女性社会活动家的风采。

（三）新中国建立前后：艰难的抉择

随着中国革命胜利步伐的临近，中国的知识界面临何去何从的选择，与其他知名知识分子不同的是，她的选择还关系到学校的去与留，因此更为纠结。

1. 选择光明，留在大陆。吴贻芳能够留下来，有很多因素在起作用，包括她对金女大前途有期待、姨父陈叔通对她的影响、她对共产党政策的一些了解等等。她留下来后，中国共产党对她待之以礼，尊重有加。1949年9月，她作为特邀代表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十月一日，参加了开国大典。金女大仍然在办，一直到1951年初与金陵大学合并为公立金陵大学。

2. 离开学校，任职于教育行政部门和政府，开始了新的历程。1952年11月，吴贻芳被任命为江苏省人民政府委员，并任省教育厅厅长，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吴贻芳为新建的江苏省的教育事业呕心沥血。1955年参加民进以后，她有许多精力是在民进工作上面。1956年担任副省长以后，她分管的工作更多了，涉及教育、外事、妇女等方面。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以后，她也受到一些冲击。一直到林彪事件以后，她又开始以“全国人大代表”身份参加一些活动尤其是外事活动。1975年，她参加了四届人大一次会议。

3. 在她的晚年，是她政治生命的高光时刻。吴贻芳在晚年欣逢盛世，我国在摆脱长期的“以阶级斗争为纲”以后，进入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统一战线也呈现蓬勃发展的新局面。吴贻芳对统一战线和教育等各项事业作出的杰出贡献，她的优秀品质和可贵精神，受到中共的高度评价，在社会上享有崇高的声誉，她成为了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伟大女性的形象。

吴贻芳社会活动的意义

（一）金女大成为教会大学的翘楚

教会大学曾经是中国新式高等教育的先驱，在不断的变革中，逐渐成为中国高等教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民国时期的教会大学中，若论规模，金女大是难以和其他大学比较的，在28年的历史上，金女大毕业生也就约千人。但就是这样一所规模不算大的学校，它在国内外有着很大的影响，其中的一个因素，就是吴贻芳的社会地位、社会影响和社会活动，对金女大的发展是有积极作用的。比如抗战时期1939年召开的第三次全国教育会议，吴贻芳是三位女代表之一（还有宋美龄、俞庆棠），抗战结束以后，国内13所教会大学组织了“联合募捐委员会”，吴贻芳被推荐为主席，她和金陵大学校长陈裕光负责与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杭立武接洽，获得了60亿法币的支持。金女大前校长康本德夫人和蔡路得女士认为，“金陵（女大）在全中国所获得的高度的重视，也表达了人们对金陵校长的尊重的感情”。我国著名教育学家章开沅认为，“在人们的心目中，一所名校往往与一位或几位校长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如北京大学与蔡元培，清华大学与梅贻琦，南开大学与张伯苓，浙江大学与竺可桢，金陵大学与陈裕光，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与吴贻芳等等”。他们这样的评价，已经超越了教会大学的范畴，给予了更高的地位。

（二）展示了一个历史老人的人生之路

吴贻芳历经几朝，她的教育和政治生涯近六十年，她见证了近现代中国历史的巨变。第一，她参与了国共合作时期的统一战线组织。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以后，国共两党捐弃前嫌，团结御侮，一些社会团体、政治组织、民意机构，都体现了统一战线性质，国共及其他党派和社会团体、社会贤达都参与期间。吴贻芳是身居高位的参与者、见证者。第二，她是新旧两个中国的历史见证者。吴贻芳亲眼目睹了国民党内部的倾轧、混乱以及派系斗争，让她这个深受美式民主影响的校长深感震惊。她希望通过美国调停、国共和谈实现国内和平，但最后连美国都对这个政权失去了信心，吴贻芳能做的就是保持距离，有了许多“逾矩"之举，最后分道扬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吴贻芳受到尊重，被委以重任，但她也有过痛苦、迷惘，尤其在文革之中，她一度的理想是和保姆去一个小城镇度过晚年。改革开放以后，爱国统一战线的确立，让她的政治生命绽放出新的光芒。第三，她的人生起伏中，可见时代的背影。她的一生可以用悲欣交集来概括，其中折射出时代的变迁。她从一个民国时期全国性的知名人物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一个地方性为主的代表人物，改革开放以后，她又一次成为全国性的代表人物，而且继续在国际上有着积极影响。

（三）成为妇女参政的一个样本

冰心称赞吴贻芳是“一代伟大的女性”；魏特琳赞扬她“的确是当代中国的女界领袖，人中英才”。她以不懈的奋斗，成为了最为出色的女子大学的校长，成为政治舞台上一位优雅、沉稳、干练的女性。在她担任国民参政会五主席之一时，连一向挑剔的记者也不由对她的才能连连赞叹。当我们今天再来看看当年她的历史照片时，心中总会涌起“女性之光”这四个字。吴贻芳在从政参政中，是有大智慧的人，其中她两次力辞国民政府教育部长的提议，就表现了她的知进退，知止，也充分表明了她是真正热爱教育，离不开金女大。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女子教育、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孩子的健康成长，仍然是她一生离不开的主题，直到晚年，她还在为金女院的恢复而努力。她荣获了“智慧女神奖”，认为这是给予中国妇女的荣誉。她终身未婚，却为更多女性的教育权和其他权利的获得，为她们的幸福奋斗了一辈子。她身上集中了中国知识女性自强自立奋斗，智慧理性优雅等优秀品质，在妇联这个具有统一战线性质的组织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四）为民进的建设和发展作出积极贡献

吴贻芳是江苏民进的创始人，也是民进的一位杰出领导人。她是1955年3月参加中国民主促进会的，以后历任民进南京市委主委、民进江苏省筹备委员会主委、民进中央常委，1962年1月，在民进江苏省第一次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主任委员。江苏民进由吴贻芳来领衔，体现了中共和广大会员对她的厚望，也为她发挥作用提供了新的舞台。作为民主党派的负责人，吴贻芳真心诚意地接受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搞好与中共的合作共事关系。她曾经亲历了中共对民主党派的方针，从“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八字方针”，发展为“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十六字方针”，对此，她十分感慨，激动不已。她对民进会员有着非常深的感情，关心他们的成长进步，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为他们排忧解难，用行动增强民进组织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吴贻芳在发挥民进组织作用中，既表现出她作为旗帜性人物的导向性，更注意发挥组织的群体作用，在她的带领下，江苏民进赢得了良好的口碑，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时，她以真诚的态度，发挥民主监督作用。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提出要尊重知识分子，让党外干部有职有权，到改革开放以后对党风廉政建设的意见建议，见证了一位中国共产党的老同志、老朋友的高风亮节。她的影响在晚年已经超越了民进一个党派，她成为统一战线的一位代表人物，在全省乃至全国都具有重要的影响和作用。

（五）开辟了国际统一战线的途径

做国际上的统一战线工作，这是邓颖超对吴贻芳的殷殷期望。1978年，第四届全国妇女代表大会期间，邓颖超拉着她的手，亲切地说“您培养了那么多的金女大的学生，现在真是桃李满天下啊！”她又说“吴老的政治立场是很鲜明的，在宗教界也有影响，您主要是做国际上的统一战线工作。吴贻芳在海外有着广泛的影响，她同美国的社会各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世界许多国家的人士有着接触交往，她还有许多学生在海外。1979年，86岁的吴贻芳的美国之行，除了到母校接受“智慧女神奖”以外，她还在美访问了两个月，去了八个城市，她见得最多的是金女大的学生，老校长带去的正在走向改革开放的祖国新的气象，引发了学生们对祖国对母校的思念之情。这次访问回到北京后，邓颖超、康克清等领导接见了吴贻芳，对她的成功访问表示祝贺。自从这次访问以后，在海外的金女大学生接踵而至，许多人还为国家为母校捐款捐物、牵线搭桥。在吴贻芳生命的最后时光，还会见了美中友协的负责人，叮咛来自台湾的金女大第三代不忘祖国。作为基督教的一位代表人士，吴贻芳在国际基督教界有着积极的影响，在基督徒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她晚年还担任全国基督教组织的名誉主席职务。

启示意义

（一）始终把自己的命运同祖国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在每个历史关头，吴贻芳从来不是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只是追求个人的成功，以个人利益得失来衡量是非曲直，而是以国家、民族、人民的利益为最高原则，以推动社会进步尤其是教育事业的发展为最大的目标，并以此来决定自己的行动方式。她非常好地诠释了知识分子的定义，表现了一位历经几朝的历史老人的德行睿智。

（二）中国共产党人与其真诚相待，肝胆相照

对这样一位在民国时期就深孚众望的女性，中国共产党人一直对她尊重、爱护、关心。对她在南京解放前夕，愿意出任维持会副主任的行为，毛泽东同志给予充分肯定。不管在政府、有关部门工作还是在统一战线中，她的心情是愉快的。1983年中共江苏省委主要领导作出批示后，在中央统战部帮助下，《光明日报》《人民日报》《新华日报》等先后刊发长文，宣传她的事迹。1984年1月，在她91岁生日前夕，中共江苏省委给她发了致敬信，对她的一生给予了高度评价：“在这几十年的奋斗中，您以卓越的社会活动才能和在教育事业上的建树，成为中国近代史上一位杰出的女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这种破例之举，影响很大，反响很大。

（三）吴贻芳的道德文章和个人魅力是很重要的因素

吴贻芳奋斗一生、献身事业的精神，呈现出了动人的风采。她把个人的伤痛深深藏起来，以博大的胸怀，传递着绵绵爱心。最为让人崇敬的是，她位尊而不自矜，处处自律，以平淡从容之心待人处世，让人见之肃然起敬。她的道德文章，历久弥新，这么多年来，仍然有南师大、民进组织和社会各界在研究她、学习她、弘扬她的精神。作为个人，我从1983年根据组织安排执笔撰写吴贻芳的事迹，到今天已经整整四十年了，岁月不居，人事代谢，但心中对她的崇敬与日俱增。

（作者系中共江苏省委统战部原副部长，省社会主义学院原党组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