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到心里头的烘缸
2019-07-04 16:43:00
来源:民进南通市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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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烘缸这东西,是我儿时冬日里的宠物,虽然它普通得几乎家家都有。它大凡是铜铸而成,也有些铝质的,模样相仿,大小差不多,都是直径约七、八寸的圆形器皿,有底有盖,底很平,较厚,盖也是平的,上面有许多孔。通常的用法是:在灶膛里“挑”出些未燃尽的硬秸柴火如棉花秆儿、枯树枝什么的,装在烘缸里任其慢慢燃烧,能持续一日半晌,你便可以在它的底下、盖上及四周,享受那悠悠温馨。

  我家的烘缸有两只。一只是奶奶的,铜色很旧了,古董似的;另一只是母亲从外婆家带来的嫁妆,金黄的,比较新。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要数家中那两只烘缸了,它们温暖了我儿时一个个冬天!

  烘缸里,烘出的是奶奶颤巍巍的疼爱。每当傍晚时分,奶奶早已怀抱那只旧烘缸,站在北风呼啸的村口,等候着放学归来的孙儿们。远远地,她老人家瞧见我们兄弟几个呵着热气搓着手,便挪动小脚迎上来,心疼地让我们把冻红了的手放在她怀前的烘缸上。顿时,一股暖流流遍了我们的全身。“冷不?”奶奶问。“不冷。看见了奶奶和奶奶的烘缸,就一点也不觉得冷啦!”我们总是这样回答。奶奶听了,欣慰地笑了。

  烘缸里,烘出的是母亲暖盈盈的呵护。几乎是每个早晨,母亲就早早地起身了,煮好了热腾腾的籼子掺米粥,也“挑”好了两只烘缸,然后就把我们一个个叫醒。我们却总是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母亲嗔怪地笑笑,也不勉强,等她把我们的、还有奶奶的棉衣棉裤,一件件地在烘缸上焐得暖和和的,我们这才吵吵嚷嚷地爬起来。母亲最喜欢在这个时候,坐在奶奶的床边,和倚在床头的奶奶一道,笑眯眯地看我们穿衣戴帽。整个屋子里,便洋溢着老老少少的欢愉。

  烘缸里,烘出的是父亲香喷喷的奖赏。每天放学后从村口簇拥着奶奶回到家中的我们,总是很自觉地在一张八仙桌上做各自的作业。父亲说,谁做得又快又好,便有奖励。于是我们十分投入地进行比赛,结果当然不相上下。父亲便笑呵呵地让我们围着烘缸,看他爆蚕豆或烘糕片。爆蚕豆就是把蚕豆一粒一粒地放在烘缸的柴火星上,不一会儿,“啪”的一声,蚕豆便炸开了花,父亲就按序奖给我们吃。烘糕片则要等到春节前后,家里蒸了些年糕,糯米的,高粱的,父亲各切来几片,用两根细树枝或铁丝架在烘缸的柴火上,等到糕片黄灿灿的了,便让我们分而食之。噢,那蚕豆的香,那糕片的香,实在是好极了,任何天厨美味也比不上!

  如今,奶奶早已离我们而去,做了爷爷奶奶的父亲母亲也先后去了。母亲健在的时候,每到冬天,她还是习惯地捧出那两只烘缸,只是没有谁再用了,母亲叹口气又收回去,藏在祖传的那张老式衣橱里。有一回,我携妻子女儿回乡下老家小住几日。母亲特地“挑”了烘缸给我女儿,女儿倒是很喜欢。我逗女儿:“烘缸和空调哪个好?”她毫不含糊地说:“烘缸好!”我问为什么,想不到那时才上小学的女儿很动情地说:“烘缸的暖,暖到心里头!”真是童言如哲语,竟一下子道出了生活的真谛!

作者:葛德均  编辑:薛伟